箱匣之中(10)

男子一向觉得,自己是个了无生趣的人。

即便在研究室外,自己都会友好地和别人交谈,虽然无趣到手指头会发钝,可还是会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。研究室的同事常常认为他是太过投入研究了,乃至一进实验室就变了个模样,嘴角挂笑却对人爱理不理。

是傻吗?不过是懒得伪装罢了。高兴也罢,不高兴也罢,管他做了谁的人偶,这与谁都不相干。甚至自己都不在意。真浑。

然后什么也得不到了,继续无趣下去,或许可以尝到孤独终老的滋味。

 

“他那副搓着手死乞白赖拉客的样子,表露出毫无诚意的态度。‘先生,您见过通草果吧,想吃的话,我给您拿去。’他对散步回来的岛村说了这么一句,然后把通草果连同蔓藤系在挂满红叶的枫枝上。”[注1]



 

(10)



 

李竞的病渐渐好转了。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沉重而无力。应该不是偶然吧。李竞心里略有些数目,每日接受男子的喂食。

如果男子不来喂食了,那么自己就要再次进入那个暗无天日的,没法计算时间的匣子里。


他记得自己小时候,以为动物关入小盒子里,几顿不喂着吃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,顶多饿死罢了。后来有一年夏天,他捉到了一只蚱蜢,手边没有透明的容器,于是就拿了妈妈做果冻的塑胶小杯子装了蚱蜢。小杯子是有橡胶盖子的,一圈环起来,可以密封。

李竞把小杯子放在桌子上,去吃饭了。两天之后他才想起了杯子里的蚱蜢。他晃了晃杯子,里面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。他本能的不想去打开。但是他还是一股劲打开了盖子。盖子的内壁上,杯壁上,长着一颗一颗的霉菌。

大蚱蜢蜷成一个细条,不动弹。两只眼睛上长着霉菌。青色和黑色的。


李竞非常害怕,无比害怕。害怕得想死。

他可不想成为蚱蜢,最后死的时候身上长霉斑生蛆虫。他宁愿被一把火烧死,或者粉身碎骨,也不要自己的肉体变成上亿上兆的细菌的温床。

他可不傻。


“那个,请问能帮我搓一下背吗?”


洗澡的时候,李竞说话了。他刚说的时候并没有抬头,只是举了下毛巾。对方并没有反应。10秒之后,李竞把头抬起来,举着毛巾又说了一遍。再过了十秒左右,李竞又说了一遍。

李竞大概说了20遍,男子才挪动了双脚,走了过来。

男子把手套放到白大褂的口袋里,然后卷起了袖子。李竞把毛巾递给了他,然后把背部转向男子。过了一会儿,背上传来了毛巾粗糙的感触。男子并不会搓澡,下手时轻时重,李竞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。男子似乎是听到了李竞的气声,手里的力道变轻了些。

有点太轻了。李竞想。

“我很喜欢搓背,”李竞又开口了,“我觉得很舒服。”

男子并没有反应。李竞面对着墙壁挑了个眉毛。

 

往后的几天,李竞都提出要男子搓背。因为力道并不大,所以李竞都当是在搓水,对皮肤几乎没有什么影响。

后来,就算李竞没有说什么,男子也会过来帮李竞清洗了。李竞完全没有抗拒他。

李竞他不傻。他看出这个男人是在饲养自己,想用心,但却没有经验。他不是蚱蜢,说实话也不想死,所以既然男子不会,那他可以教。慢慢教。

李竞没有学过心理学,也不大清楚什么“斯德福尔摩斯综合征”[注2],他只晓得自己小时候养宠物的时候,比较黏人的那只猫吃的最好,活得最久。

通过与饲主互动来获得好感,来使饲主产生责任感与爱怜之情,从而得到更多的权益。


这个男人简直傻。

李竞觉得这个念头像是蚱蜢一下跳入了自己的脑子里。这个比喻让他自己觉得恶心。他忍不住在男子喂食的时候干呕了一声。

男子停下了勺子。李竞摇摇头,然后把头凑向勺子,张开了嘴巴。

男子舀了一勺炒饭,塞入了李竞嘴里。

[注1]:黑体字自《雪国》。

[注2]:斯德哥尔摩综合症。李竞没有记清楚这一名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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